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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畫電影《魔法公主》解析:人類和自然的對立與共存,超越選邊站才能和解

作者: 綠色和平專欄作者 Tina Yuan

由吉卜力工作室製作、宮崎駿執導的動畫電影《魔法公主》,1997 年上映時便造成轟動,以奇幻的世界觀探討大自然與經濟發展的衝突,帶動觀眾反思人類與環境的關係。這兩者只能對立嗎?是否有共存的空間?

1997 年 7 月推出的動畫電影《魔法公主》(もののけ姫)闊別 26 年重返大螢幕,於 2024 年 1 月 5 日在臺灣上映,眾多宮崎駿粉和吉卜力迷得以重溫經典與感動。當年《魔法公主》不僅創下日本影史票房冠軍 202 億日圓,也廣受國際間的肯定和支持,至今仍是備受喜愛的吉卜力動畫之一。

宮崎駿常在作品中傳達「反戰」、「敬畏大自然」、「從艱困中成長」和「抱著希望活下去」等議題,其故事意涵和角色心境發人深省。《魔法公主》與環境議題有哪些關聯?有哪些重要觀點值得我們借鏡?

動畫電影《魔法公主》呈現人類與森林的衝突。
動畫電影《魔法公主》呈現人類與森林的衝突。 © 2005-2023 STUDIO GHIBLI Inc.

貪婪的人類和怒吼的森林,有可能和解共存嗎?

故事從一座蔥郁山林揭開序幕。山的主人「拿各神」(巨山豬)因森林被人類破壞、同伴遭殺害,心靈被仇恨和憤怒吞噬變成邪魔,因而無意識地攻擊村落。男主角阿席達卡為了保護村民,用弓箭射殺邪魔,卻也使他受到詛咒。面臨痛苦死亡的命運的他,只好踏上遙遠西方的山獸神森林,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。

經過漫長路途,阿席達卡來到達達拉城,這是座擅長鑄鐵、製造槍砲的繁榮城市。在黑帽大人的統治下,人人有工作、有飯吃,使她擁有很高的聲望。黑帽大人企圖建立強盛的國家,派人挖山採砂、砍伐森林並持續開發武器,卻因此觸怒了山中的山犬、巨山豬、猩猩等神獸,使祂們想殺掉人類、奪回被侵犯的森林

原來,電影一開始的拿各神就是遭黑帽大人以石火箭(類似槍砲)攻擊,體內留下毒彈而深受痛苦和憤恨,最終變成邪魔。與此同時,魔法族的山犬和女主角小桑,因憎恨人類侵占森林,多次想殺了黑帽大人報仇。善良的阿席達卡希望停止仇恨,讓達達拉城與森林共存,在一次衝突中捨命救了小桑,小桑也藉著山獸神(森林的神)的力量使他復活,成為互相信任的同伴。

《魔法公主》劇照,小桑照顧身負重傷的阿席達卡。
《魔法公主》劇照,小桑照顧身負重傷的阿席達卡。 © 2005-2023 STUDIO GHIBLI Inc.

然而,人類與神獸間的衝突一觸即發,與此同時,疙瘩和尚慫恿黑帽大人取下山獸神的首級,賺取懸賞金、佔據森林;一位侍衛大臣則是覬覦達達拉城的鐵資源,趁黑帽大人去對付神獸時帶隊突襲奪城。阿席達卡趕去告知黑帽大人,勸她收手、回頭救援城裡的人民。

遺憾的是,阿席達卡沒有成功阻止黑帽大人,她用計炸死了巨山豬戰士們,也一槍射穿山獸神的頭。山獸神的身體化成巨大的黏液,所到之處的生命皆死亡,森林幾乎毀滅,人類完全束手無策。阿席達卡和小桑奮力阻止疙瘩和尚帶走頭顱,並終於將頭還給山獸神,使祂安息。

最終,山獸神倒向大地,原本枯死的山林長出翠綠草地和茂盛樹木,生命重新復甦。然而,達達拉城和森林的神獸們並沒有像童話故事般地化敵為友,小桑仍無法原諒人類,雙方繼續抱著無解的問題,交給觀眾省思。

自然環境和經濟發展的衝突和對立

《魔法公主》很細膩地以小桑和黑帽大人作兩種立場的代表,呈現森林眾神獸的憤怒,以及人類想強盛繁榮的欲望。雖然以觀眾的角度來說,當然是站在森林這一邊,人類好貪婪又好可惡。但仔細想想,又能理解黑帽大人做為「反派」的動機,她必須強大才能照顧人民,讓大家過上好日子。誰都不願讓步,也沒有誰應被犧牲,那該怎麼辦?

類似的矛盾在現實社會也的確存在,例如印尼雨林。印尼政府多年來以發展經濟為目標,縱容棕櫚油和紙漿公司大規模砍伐、焚毀印尼雨林,嚴重破壞生態和當地居民的家。根據綠色和平調查,自 2000 年以來,印尼政府授權開發油棕櫚種植園的面積高達近 100 萬公頃,相當於三分之一個臺灣;而 2012 年至 2015 年間,印尼平均每 25 秒就失去一個足球場面積的雨林

2018年,印尼雨林遭棕櫚油公司大規模焚毀和砍伐,清空林地種植油棕樹。
2018年,印尼雨林遭棕櫚油公司大規模焚毀和砍伐,清空林地種植油棕樹。 © Ulet Ifansasti / Greenpeace

政府放任毀林的代價,就是許多瀕危物種如蘇門答臘虎紅毛猩猩失去家園,甚至葬身火海。有印尼保育組織估計,每年至少有 1,000 隻紅毛猩猩因毀林喪命。此外,以森林為家的原住民長年被侵占土地,政府在沒告知的情況下任意派發種植園許可證給企業。(延伸閱讀:森林一勝!印尼法院支持保護原住民土地,撤銷油棕櫚種植園許可證

在地球另一端的亞馬遜雨林也沒逃過相似的命運。前任巴西總統波索納洛執政期間,為了發展經濟和就業,持反環境立場,公然拒絕承認任何原住民擁有的土地、鼓勵開發森林用於種植大豆、建置牧場和採礦,大規模林地遭砍伐和焚燒。三年內,亞馬遜雨林的毀林率增加了 52.9%,創下 15 年新高,光是 2022 年 5 月,亞馬遜地區的起火點高達 2,287 個,居住在森林的豐富物種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。(延伸閱讀:亞馬遜雨林瀕臨氣候臨界點,巴西政府放任毀林,森林恐退化成草原!

2020年8月,亞馬遜雨林遭大火焚燒,許多以森林為家的動物葬身火海。 © Christian Braga / Greenpeace

除此之外,亞馬遜原住民的家園遭非法侵占,數次引發暴力衝突導致喪命。根據全球見證組織(Global Witness)的報告資料來源:Global Witness,Global Witness reports 227 land and environmental activists murdered in a single year, the worst figure on record
綠色和平:數據會說話!波索納洛執政三年,亞馬遜毀林量成長逾50%!
2020 年就有高達 1,576 起土地衝突登記在案,謀殺案竟有 182 起。但悲劇沒有結束,曾致力於記錄非法砍伐和採礦並揭露於世的英國記者 Dom Philips 和巴西原住民 Bruno Pereira 時常面臨暴力攻擊和死亡威脅,2022 年 6 月,他們被殘忍殺害,引國際譁然。(延伸閱讀:全球力籲,將謀殺和暴力逐出亞馬遜,不應再有森林守護者為環境喪命!

《魔法公主》的情節宛如重現真實世界,這些都是真人真事,更顯殘酷。難道,維護自然和發展經濟之間,只能二選一嗎?

保護生態和經濟發展的雙贏機會

阿席達卡勸黑帽大人回頭時,說了一句觀眾心中的疑問:「難道沒有森林和達達拉城並存的方法嗎?」

如果願意的話,其實是有方法的,只是須要轉變思維方向、找到對的方式。比起大規模掠奪資源、用完就沒了,可以轉為更永續的方式運用資源。

柬埔寨資料來源:環境資訊中心,將土地還諸自然:韓國與柬埔寨的保育故事為例,90 年代末的北部平原曾面臨嚴重濫伐、野生動物遭過度獵捕等問題,導致超過 40 個物種出現生存危機。所幸當地政府與美國野生動物保育協會合作,劃設 53 萬公頃保護區(相當於近六分之一個臺灣面積),推動教育、獎勵機制引導居民遵守規範,也進行保育規畫,當地生態逐漸復甦,就能引進生態旅遊和研究計畫,成為新的經濟來源。

2013年,在印尼紅毛猩猩救援中心的紅毛猩猩寶寶。
2013年,在印尼紅毛猩猩救援中心的紅毛猩猩寶寶。 © Bjorn Vaugn / BOSF / Greenpeace

而在臺灣,花蓮富興社區、高雄美濃資料來源:環境資訊中心,維護森林很值錢 學者架構本土生態經濟學、多處森林遊樂區等地也在數年前開始了森林保育計畫,以友善環境、低度開發的方式轉型,結合生態旅遊、有機農業、健行、森林療癒活動等,使維護生態的同時能帶來經濟效益。

角色解析:面對環境議題,你選擇當哪種「人」?

我常覺得,每個人的童年都要有宮崎駿,長大後再看又會有更深層的體會。《魔法公主》中的每一個人類角色,都代表著不同的立場和性格,彼此衝突和對話,也反映現實生活裡眾人的觀念與選擇。你覺得你比較像誰呢?比較想當哪種人?

也許因為我嚮往充滿靈性的大自然,也認為人類不是世界的主宰,應該彼此善待,所以當電影呈現人類貪婪無度、狡猾自大的時候,我感到很憤怒,我可能比較像巨山豬吧?(笑)

阿席達卡:理性和平的倡議者,致力尋求共好

《魔法公主》男主角阿席達卡,敬畏森林也幫助人類,期望兩者能放下仇恨。
《魔法公主》男主角阿席達卡,敬畏森林也幫助人類,期望兩者能放下仇恨。 © 2005-2023 STUDIO GHIBLI Inc.

「我想用澄淨的眼光看清楚事實真相」

阿席達卡像是唯一一個「清醒的人」,他用澄淨的心去看待事情,不僅最後幫助他解開詛咒,也讓我們看見更多希望

也許在其他人眼裡,他是個立場搖擺不定的人,現在幫這邊,之後又去救那邊。但其實阿席達卡沒有站在任何一邊,他既不支持人類破壞環境,也不願意人類遭受攻擊,因為他拒絕增加更多仇恨,也不希望任何人白白犧牲。明明戰鬥力很強,他卻選擇積極幫助每個人和神獸,要大家抱著希望好好活下去。也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敵對的意思,即使他的立場與其他人不完全相符,也能獲得眾人的信任,成為溝通的重要橋樑

小桑:激進的環保主義者,守護自然絕不妥協

《魔法公主》女主角小桑,騎著山犬與巨山豬一起奮戰。
《魔法公主》女主角小桑,騎著山犬與巨山豬一起奮戰。 © 2005-2023 STUDIO GHIBLI Inc.

「我喜歡阿席達卡,但我不能原諒人類」

多年前,小桑的父母闖入森林遇到危險,為了逃跑竟將還是嬰兒的小桑丟下。山犬莫娜把小桑養大,成為她的母親,使她從此以森林為家。在立場上,小桑完全是站在森林這一邊,也非常憎恨人類,卻因自己是人類而受到巨山豬和猩猩質疑,不過她依然堅定地選擇捍衛森林、善良地守護同伴。」

黑帽大人:強悍的利己主義者,經濟產值最重要

《魔法公主》反派角色黑帽大人,試圖射下山獸神的頭。
《魔法公主》反派角色黑帽大人,試圖射下山獸神的頭。 © 2005-2023 STUDIO GHIBLI Inc.

「如果沒有古神,魔法族也只是普通的野獸,當陽光再度照射森林,山犬們鎮靜下來,這裡就會成為強盛的國家」

故事中,黑帽大人雖然身為反派,卻讓人無法真的討厭她。她是個果斷、強悍又充滿魅力的領導者,獨自建立達達拉城,受到百姓愛戴,抱著巨大野心想讓國家強盛。她所想要的東西就必須得到,把破壞山林奪取資源視為理所當然,弒神時毫不猶豫,即使被神獸們憎恨也毫不在乎。

黑帽大人的立場很明確,就是以自己和人民利益為優先,她教導村中的女人靠自己,只有自己強大才能救自己的命,在現代看來是個性非常鮮明的女性主義者。不過,儘管黑帽大人這麼強悍,最後還是體會人類的渺小,靠阿席達卡和山犬才保住一命,回到達達拉城帶領人民重建家園。

《魔法公主》的山獸神是生命之神,給予生命也奪走生命,就如生死都是自然的一環,循環不息。
《魔法公主》的山獸神是生命之神,給予生命也奪走生命,就如生死都是自然的一環,循環不息。 © 2005-2023 STUDIO GHIBLI Inc.

黑帽大人會因此停止破壞嗎?森林的神獸和小桑也就此和解嗎?似乎沒那麼容易,結局卻也沒有說死,也許只要活著就有機會。電影最後的一段對話,濃縮呈現了社會中各式各樣的立場:

疙瘩和尚:想要擁有天地間所有的東西是人類的天性

小桑:跟人類講道理是沒用的

阿席達卡:人類錯得夠多了

人類難道只能如此?我不願這樣想。即使人類有各種原因開採資源,仍須要有個聲音提醒他們「資源是有限的」、「環境是萬物共有的」,使他們掠奪的同時也應該節制、受到監督。可能這樣的想法很天真,就如疙瘩和尚歸還頭顱後說出:「真是服輸了,贏不了率直的傻瓜。」這世界大概還是須要多一些直率的傻瓜,堅持抱著希望尋求和解與共存,「一起活下去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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