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 到 100 的力量

專訪，那些曾經感動人心的公民運動主理人

一個人的堅持使命，也許是出於熱情，但若想號召更多人加入推動社會進步力量，則是一門藝術。綠色和平採訪彩虹平權大平台總召呂欣潔、舉辦全台淨灘的RE-THINK黃之揚，和主辦同志大遊行的台灣彩虹公民行動協會秘書長梅子，暢談群眾的力量，如何推動我們的社會前行。

那些出於熱血、理念的公民行動緣起

現任彩虹平權大平台總召呂欣潔，17歲開始抱著學習的心態，到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當志工。她那時已經知道自己是同志，但到各大校園進行演講，常受到聽眾充滿敵意的質疑。她那時大概沒有想到，經過自己和許多人的努力，在將近二十年後台灣通過平婚法，社會往前邁進了一大步，彩虹旗得以在更多角落飄揚。「我不是創造浪潮的人，而是被浪潮推著走的同時，盡量在浪頭上變出花樣。我做運動這麼多年，是這社會讓我們成功推行了這場公民運動。」呂欣潔說。

對此，台灣彩虹公民行動協會秘書長梅子格外有感。曾主辦數屆同志大遊行的她最初也是由志工做起，隨後當上行政秘書，中間也曾求去另謀他就，又因使命感回來。從一個「原本很保守，聽到性相關的事會害怕」的異性戀，到年度同志街頭大活動的籌辦人；從2003年第一屆只有1000人，其中還不少人戴著面具的遊行，到目睹2019年的20萬人的百花綻放，梅子見證同志遊行動員人數的日益蓬勃，也看到台灣社會愈益健全的多元樣貌。

梅子回憶起整個過程，認為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早早進入校園提倡性平權教育，與學生分享同志的生命故事，是為日後打下基礎的關鍵。「性少數是存在的，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，要記得社會上有這麼一群人同樣應享有權益。」梅子說。

一個人的堅持使命，也許是出於熱情，但若想號召更多人加入推動社會進步力量，則是一門藝術。要掌握時勢所趨，要廣泛宣導倡議，也要用正確手法投放標的。五年前，受外國友人在台灣淨灘之舉感動，進而創立「RE-THINK重新思考」的黃之揚，就是善用網路語言與社群的代表。「我做過行銷、社群、編輯，蠻清楚怎麼用有趣的手法溝通嚴肅的事情，用輕薄短小的方式，論述一件龐大的價值。」

黃之揚懂得怎麼說，但也懂得「實際做更多」來號召大眾加入。「我們是為善超欲人知。」做環保NGO品牌不一定非得篳路藍縷貌，用藝術節、音樂季、跨界合作等有趣方式引起追隨者的共感，也能成功打造成風潮或顯學。「我們一直在努力作文化的營造。如果參與社會議題一直停在悲情與犧牲，那會做的永遠是那群人。我們想把環保當成『選擇』而非『犧牲』，透過真誠的溝通讓大眾覺得守護環境其實是很酷的事。」黃之揚提出另一種看法。

往理想中的社會再推進一點

不論正視內需（同志運動），或從外部形塑（環保淨灘），最終的目標都是讓社會往100分的理想更推進一些。「舉辦大型聚會，目的是製造巨大壓力，讓政府知道這件事的必要性。」呂欣潔看同婚平權的成功，對同志圈和整個社會都是加分。「同志從覺得自己是化外之民，對人生未來沒有期待與想法，還要面對歧視壓迫，前進的門檻比一般人高。法案通過，就是在承認同志朋友也是公民一部分，你可以做你自己。」

「2010年有次我去演講，台下有人問我為什麼想結婚。我回說，我也想要有家庭呀。以前大家覺得同志適用另一個系統，但在去異化之後，同、異性戀面對的人生，其實是議題是一樣的。」因為大家都知道「婚姻」是什麼，許多異性戀也願意走上街頭為婚姻平權疾聲奔走。掌握淺顯易懂的核心語言，能夠召喚出來加入聲援的人也就多了。

而這也是RE-THINK黃之揚口中「創造共好」的概念。在跨界合作時，RE-THINK謹慎拿捏尺度，不代言產品，也注意不讓合作企業光環蓋過己身品牌（「光環應該在組織或參與民眾身上。」他說）。「我們的粉絲多是搖擺的中間選民，所以我們善用跨界合作來突破同溫層，把粉絲光譜往外推。」例如與電動車合作環島淨灘，或過去與本土品牌印花樂合作淨灘藝術節，都可以吸引其他受眾。RE-THINK也製作「海廢圖鑑」並深入校園做宣導。「淨灘是一個動員的過程，讓你看見環境問題，要真正改變，得從教育、政策面下手，才能做到結構性、系統性的改變。」

最完美的群眾動員是.....

或許可以這麼說，條條社會運動的大路，不是通往民眾意識的普及，就是政府的立法核心。然而要說到「最完美的動員」，身為彩虹公民行動協會唯一全職工作人員的梅子回憶道，2011年同志遊行結束的隔天，鷺江國中13歲的楊允承不堪長期被同學取笑娘娘腔，選擇跳樓自殺。在沒有宣傳情況下，許多人選擇在他頭七那日，自發性到他母校門口默哀、獻花，形成另類的街頭動員，令在場的梅子非常感動。黃之揚則提到他23歲進行第一場淨灘，在茫茫人海中認識一位徒步環島做環境教育的七十幾歲老伯，之後每一年他都沒缺席。今年他在宜蘭的活動中依然沒有缺席，可以說看著RE-THINK一路長大，同時也示範最好的身教。

呂欣潔職涯中最難忘的是2016年12月「讓生命不再逝去，為婚姻平權站出來」音樂會，共25萬人湧入凱道，把周邊區域全部塞滿，就算下大雨也不走。「作為運動者，你不知道做的事情有多少人在乎，所以要把握各種機會，用有限資源創造最好結果。那場活動給我很大的提醒，我們做的事，就是要靠公民才能把它撐起來，大家一起才能達到效果。」2019年5月17日同婚法立法院投票日，彩虹平權大平台早早就把周邊路權借下來，以免當天正反方民眾衝突再起造成社會觀感不佳，也在最好的地方設立大螢幕、喇叭、Wifi，在技術性細節做好萬全準備。「那天投票期間一直下雨，投完票後天空竟然放晴，出現彩虹，實在很有故事性。」她說。群眾力量究竟能否改變天氣，一時一刻很難定論（若從環保角度長遠來看，似乎可行？）但這股力量在推動社會前進的同時，也許的確可以照亮一些幽暗的角落，讓人們在其中再度相擁而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