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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生活行為說起--香港對待環保的謬誤思想

作者: 朱漢強

「環保」,是回歸以來香港一個熱門的詞匯。

港人環保 只講不做?

當賣菜阿嬸也懂得說「唔駛膠袋,好環保喎」的時候;當小朋友也把「藍廢紙黃鋁罐啡膠樽」說得琅琅上口的時候,「環保」彷彿再不是老外的玩意、中產的專利,而已是眾人之事。

傳媒是很好的溫度計,見證了社會對「環保」議題的重視。看較注重環保議題的《明報》﹕一九九八年,「環保」二字約兩日半才見報一次;十年後的今年,平均每日六次,增長了十二倍。

以上種種,可見香港人對環保的關注度與日俱增。但數量的增長未必等同質量的提升。回歸以來,香港人口增長不到百分之六,但同期的住宅耗水量、人均廢物製造量和本地用電量,升幅均達雙位數字(見香港環保數據表)。

這不成比例的增長數據,反映香港人的環保意識深度不足,這與以下兩種因素有密切的關係:政府部門割裂式的專業分工,以及消費主義主宰的發展論述。

政府部門割裂式的專業分工

政府如何看待環保議題,直接影響公眾的環保意識。

處理環保,香港政府有兩個問題。第一是長時間把環境問題看成是「可以被管理」的項目。為方便管理,環保被簡化、切割成「污染排放標準」、「噪音管理」、「水質管制區」等不同的問題。分割得太仔細,某些問題似是甲部門負責,又似是乙部門負責,最後不知由誰負責。

看政府過去處理發電污染和溫室氣體的做法就知一二。七月改組前,政府由經濟發展及勞工局專責能源政策,但能源政策並不包括環保、溫室氣體和節能等重要內容。環境保護署規管污染,但長期以來卻只管污染的排放濃度,對電廠的排放總量視而不見。推動能源效益的機電工程署,原來又管不了電力公司不合理地擴張「備用電量」,讓電力公司過度投資。至於珍惜資源這個題目,又該由環保署、教育部門抑或管公民教育的民政事務局負責?但事實是,最終都沒有部門負上重責。

而在這十年間,縱使發電效益提高了,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卻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四,政府的溫室氣體減排工作的成績表上要印上「黑豬」。

只管堆填 不重減廢

第二個問題是,政府只懂得以科技、管理作為環保的答案。例如,廢物議題被視做「垃圾處理」的命題;而對應方案則鎖定在回收、堆填、焚化等管理或科技範疇內。

因此,政府一九九○年代興建三座國際級的大型堆填區,把垃圾一埋了事。如打鼓嶺堆填區就是一座超過八十層高的巍峨垃圾山。然而,不懂得止住大水喉,再大的浴缸也有滿溢的一天。這個原本只有六十一公頃大的打鼓嶺堆填區,環保署竟建議擴建七十公頃。但垃圾數量高速膨脹,政府又從不重視推動珍惜資源、源頭減廢,以致「堆填區神話」言猶在耳,「堆填區將死」的警號卻已響起。於是,更昂貴、更先進的「超級焚化爐」接踵登場,重蹈過去傾向搞先進技術而忽視源頭減廢的覆轍。

同樣忽視源頭減廢的新加坡警告,若不止住大水喉,每隔五至七年,便要額外興建一座焚化爐,前車可鑑。相反,台北市推行減廢政策,創出減廢百分之五十五的成效,就是有賴整全的規劃:當時的市長馬英九帶頭推行,減少部門間割裂的分工;又抽問部門首長有關減廢的問題,答錯罰款,以示警戒;在強制實施垃圾費前,又做好諮詢工作,並且認真做好自願性的試驗計劃。

「我們必須改變消耗型的生活模式,否則香港的堆填區將於未來六至十年飽和。」前環境運輸及工務局局長廖秀冬在二○○五年的《都市固體廢物管理政策大綱》中,點出香港廢物議題的癥結,是「洗腳唔抹腳」的即棄型生活。再加上政府認為光靠科技、管理就是萬能的想法,最終會「買起」地球先生。

消費主義主宰的社會發展

環保問題上,科技、管理屬硬件建設,還必須配合「人」這個重要軟件。可惜,政府把硬件看得太重,把「人」看得太輕,沒有、甚至不敢觸碰與「人」有關的「消耗型生活模式」這個垃圾難題的禍源。這種倒置的「環境保護」思維,本質上是「環境補鑊」,漠視了人文社會和生態倫理等因素,迴避了深層的傷口才是要下藥的核心。

要是公眾內化了政府簡化議題的觀點,用同一套線性邏輯思考,將局限了眼界,只學到「半桶水」的環保意識。現舉一個有關回收舊衣的例子:香港地球之友的調查發現,百分之七十二的受訪者表示曾參與舊衣回收活動。以環保意識而言,這些受訪者知行並重。然而,當追問在回收的舊衣中,有沒有從未穿過的簇新衣服時,答「有」的人多達百分之四十四。假如公眾以為回收就是履行環保的全部,而忘了理性消費、減少浪費的重要,那麼這種切割式的環保意識,會對生態環境構成更大的傷害。

本來,政府可以憑吸納公眾的聲音,提升參與和歸屬感,從而讓公眾對環保有更正確的認識。奈何政府吸納民意的諮詢渠道,猶如築了一道高高的門檻,只有懂得看憲報、熟悉諮詢程序的人才跨得進,公眾往往隔絕門外。委員會閉門討論有關公眾利益的大事,其成員又多傾向建制,我們根本不知道這些專家為誰發聲。二○○四年大埔社山村發生大規模非法傾倒泥頭事件,整幅一百萬平方英尺的農地,堆起較電燈柱還高的垃圾。礙於條例,九個政府部門聯合「發功」還是徒勞無功。環境諮詢委員會討論這個令政府尷尬的議題時,有「體貼」的成員顧慮有關文件或會上載到政府網頁公告天下,為免信息過於負面,「建議」政府撤回,要不然先作修改。除了開會的委員,公眾根本聽不到以上對話,也看不到包括發言者身份的會議記錄,因為文件蓋上Confidential為記的紅印。

環保問題,脫離不了「人」的態度和生活模式。「人」這個主體給淡化了,便會與環保的關係漸行漸遠,產生環保等同知識而非生活的謬誤,或錯誤以為環保只是專家的責任,阻礙把意識落實到生活行動上。

過度消費 製造廢物

要公眾擁有全面的環保意識,還必須扭轉消費萬歲、發展萬能的固有觀念。

香港這個商業城市,人被塑造成消費人。不論政府抑或消費市場,都把鼓勵消費等同經濟發展,絕少批判這個邏輯背後對生態和社會價值的負面衝擊。有消費研究發現,百分之八十六的受訪者認為香港存在過度消費,百分之三十八的人購物前未必會想清楚買的東西是否有用,接近三成受訪者更表示購物越多越滿足。年輕一代更是耳濡目染。在上述研究中,有中學生稱:「過度(消費) 無問題,有錢駛就得。」這些觀念看似與環保沒有直接關連,但若成為生活價值,將助長過度消費,加快剝削天然資源的速度。

香港旅遊發展局是一個很會踐踏環保意識的部門。他會向自由行旅客派發鼓勵在香港「瘋狂購物」的傳單,又在旺角掛上「購物就是一切」的大型戶外廣告。當消費被大肆鼓吹,只會「消」出大堆廢物。事實上,每個香港人平均二十四日便炮製出等同自己體重的垃圾(以六十公斤計)。

GNP(國民生產總值)自然很重要,但它不該是生活的全部,更不代表生活質素的提升。環保,會多拿一把尺做量度,並且宣告GNP也可代表Garbage、Noise和 Pollution。David Boyle在《脆弱的地球》中說:「人們吃了過多的速食,GDP會增長,然後去減肥,GDP又會增長。當有可能導致癌症的藥物出售時,它又增長了……洛杉磯人每年因交通堵塞而多花的汽油費總計八億美元,這難道是『發展』嗎?」

環保意識是一種觀念,只有在意識融為價值、轉化為行動時,才有具體的意義。要提升環保意識的質量,必須把「人」的腦袋來一次清洗。關鍵的一步,是要讓公眾認清政府看待環保議題的盲點。認清問題,方能批判;懂得批判,才是引發行動的動力。

培育環保意識的契機

回歸以來,香港人少了過客的心態,添了對土地的歸屬感。凡保護維港運動、紅灣半島運動、天星以至皇后碼頭的保育行動,公民社會不再滿足於土地等同「增加庫房價值」、「地皮價值」一類狹隘的經濟思維,反而懂得土地還應該包含環保、公義、保育、社區居民需要、集體記憶,甚至身份認同等多重內涵。這都是有利培育環保意識、公民意識的土壤。

相信再過十年,「環保」不再是個掛在口邊的熱門詞匯,還是看得見的生活行為。

(原載於:《明報月刊》2007年12月號,42-45頁)

作者: 朱漢強 香港地球之友環境事務經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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